哪家医院看白癜风看的好 http://www.xxzywj.com/第二章
宁鸣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北京—旧金山,CA”的国航值机柜台前,把九曲十八弯的旅客长龙的每一张面孔过了几遍,没有找到缪盈。最后一丝机会都不给予——这是上天对他的终极安排,宁鸣决定放弃。
转身掉头离开的瞬间,他和身后一个低着头、正从双肩包里往外掏护照和纸质机票的女孩猛烈相撞,对方“哎呀”一声惨叫。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仰面朝天躺倒在地的,反而是宁鸣。被他撞到的女孩好好站着,手里的双肩包倾倒在地,包里东西散落一地,她身后不远停着一辆行李车,上面叠放着两只超大个儿的行李箱,行李箱之上,还摞着一个装被褥的透明手拎袋。
她叫萧清,这个夏天也刚从北大法学院本科毕业,拿到了斯坦福法学院JDAD,即将踏上缪盈同一班飞机,飞往旧金山,开始一只留学狗的生涯。如果没有宁鸣这一撞,萧清和缪盈、和书澈,或许永远都是各不相交的平行线,但是这一撞,把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她的辛酸苦辣和悲欢离合,永远地,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萧清见宁鸣躺在地上起不来,走过去拉他起来:“是你肇事,还这么不禁撞?”
宁鸣赶紧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宁鸣帮萧清捡拾散落一地的物品,“对不起,我刚才急着找人,没往身后看。”
“我也没看路,不算你全责。”
宁鸣捡起护照和机票,正要把它们交还萧清,却一眼瞥见机票上的航班号:“CA!你去旧金山?”
“你也坐这班?也去留学?”
“不是我,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去美国留学,和你坐同一架航班。”
“哦,那你是来送行?找着人没有?”
“没有,可能已经进安检了。”
萧清把护照、机票揣进随身衣兜,背上双肩包:“走了,拜拜。”
宁鸣望着她推动那辆庞然大物的行李车往前走去,突然心生一念,在身后呼唤她:“哎——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萧清止步回头:“啊?我又不认识你要找的人,怎么带话啊?”
“你上飞机,就找一个叫缪盈的女孩儿,她和你我一样年龄。”
“一架飞机两三百号人,你让我怎么找?难不成满飞机嚷嚷‘谁是缪盈’?”
“要不这样,我把她手机号给你。”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给她?”萧清看看表,“离起飞时间还早呢,她手机肯定还没关。”
“我……”
萧清察言观色,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洞悉了宁鸣的支支吾吾里面藏着一场欲语还休的爱情:“你来送行,可惜造化弄人,与她失之交臂,但你都不肯打个电话给她……你到底想不想让人家知道你来过?”
宁鸣无言以对,被萧清一语说穿——他一路狂奔赶到机场又不知道来干什么,想见缪盈却不知道见了还能说什么、能做什么——的纠结心情。
“就这样悄无声息走了吧你又不甘心,心里还是有话想对她说,却百转千回说不出口,然后撞到我,就想借别人的嘴曲折婉转地表达出来,是这个心理轨迹吧?”见宁鸣脸上一个大写的“服”字,萧清扬扬自得,“你有没有一种被X光穿透的感觉?行!我铁肩担道义,这忙我帮了,要给她带什么话?你说!”
面对如此善解人意和古道热肠的受托人,委托人反倒卡壳了:“你告诉她……”
没等宁鸣张嘴,萧清一掌封堵住他的嘴:“如果非常肉麻,还是请你写下来!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这一堵,彻底冷却了宁鸣的热血:“算了,我什么话都不带了。”
“啊?!又不带了?你要连句话都不说,她可不知道你来过,然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最后连你仅有的一点存在感也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尘埃。”
宁鸣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讪笑:“我……本来就归于尘埃。”
刀已拔出鞘,求助人却要闪退?萧清伸出的援手缩不回,做着最后的努力:“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有办法把你的心情传送给她。”
“我叫什么……不重要,来没来过……也不重要。”
宁鸣这般自我放逐、自我消亡,让萧清彻底没词儿也没辙了。
“不麻烦你了,谢谢你有闲心听我说……你明白我心里想什么……你这人挺好的……我特别……反正你懂我的意思,是吧?一路平安!”语无伦次的宁鸣像逃兵一样,从萧清面前落荒而逃。
“什么鬼?!”举着无处安放的热情之手,目送宁鸣远去的背影,萧清重新推动行李车,继续踏上她的留学之旅。
萧清已经站在值机柜台前一米线后,马上就轮到她办理了,依然不见父母的身影,她神情焦急频频回首,终于在上一位旅客离开柜台、女值机员招手示意她上前时,看到何晏和萧云一路小跑奔向这里。
何晏、萧云穿过旅客长龙,频频致歉,挤到柜台前和女儿会师。萧云手抚胸口,平息一路赶来的气喘吁吁:“谢天谢地,总算让我们赶上了!”何晏抱怨一句:“你妈这一路催得我呀,只恨开的不是直升机。”不抱怨还好,一句话引起萧云的清算:“就知道双规别人,不知道今天你也是被双规的吗?规定时间,规定地点!飞机可不等你理完万机才走。”何晏语带歉意对女儿说:“好在终于赶到了。”
“你们不来送行也没关系,爸,我知道你今天的行动重要。”
“再重要我也必须来!送你出国念书的意义,对我比对你更重大,从小到大,我缺席了你太多太多重要时刻。”
父亲正要弯腰把女儿庞大的行李箱提上传送带,被萧清一把按住:“爸,从现在起,我一切自理。”何晏含笑退后,敬请女儿自理。最大尺寸容量的托运箱像小山一样,堵塞住了行李传送带入口,萧清两条纤细的胳膊合握住箱子把手,一声“走你”,行李箱被搬上传送带。
萧云谴责丈夫:“她不让你帮,你还真不帮啊?那你来干吗?咱还能帮她拎几回行李?”
萧清抬手制止母亲,再次双臂合力、力拔山兮:“走你!”另一只箱子也被搬上传送带。
值机员瞄了一眼两个双胞胎行李箱,不苟言笑做出判决:“超标了。”
萧清胸有成竹地解释:“不能够!美加航线允许每位乘客托运两件行李,每件行李三边之和不超过厘米,这两个箱子都是标准规格,不信您量。”
“规格没超,重量超了。”
“每件托运行李规定允许的最大重量是23公斤,对吧?”
值机员一指行李箱重量显示:“规定吃得很透嘛,来看看,你这俩箱子一个24.7,一个24.9。”
萧清笑容可掬:“两三公斤少量超重,都在弹性许可范围之内。”
值机员冲她翻了个白眼:“连弹性都研究过了?弹不弹你说了算?”
萧清报以嬉皮笑脸:“当然是您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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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机员当即黑脸:“必须我说了算!开箱!一个减重1.7,一个减重1.9。”
萧清瞬间露出法学生据理力争的口才底蕴:“我遵守规定,以科研态度来装这两个箱子,每件单品都精挑细选,掂了又掂,称了又称。我知道您心里一定这么想:‘什么东西在美国买不着?’”
值机员着了萧清的道儿还浑然不觉:“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两大箱都非带不可?那就给超重部分交钱!”
萧云站在一边着急,掏钱包上前平息争端:“清儿,咱交钱,别跟人家抬杠。”被何晏一把拉住:“让她自理,你就当这是一场庭辩。”萧云拿这对轴父女一点辙都没有:“有毛病吧你们爷俩儿?走哪儿都庭辩,不够给我现眼的。”
萧清凝视值机员,执拗而诚恳,进入了这场“交锋”的决胜阶段:“您看到我护照是学生签证,我去美国不是旅游,是去留学读研。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儿,漂洋过海去一个人生地不熟,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地方,我要在那儿度过三年,或许更久。每个假期我不一定有经济条件回国,下次回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您看来,这两个箱子里装的不过都是生活日用品,每一样都可以在美国买到,甚至更便宜。但是,我在美国超市买不到家的味道!到了异国他乡,每一件从家里带过去的东西,都会陪我抵御孤独和无助,是我想家时赖以呼吸的氧气。所以,箱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我都不想放弃。”
站在他们身后排队等待值机的旅客中,有为数不少的赴美留学生家庭,都被萧清的话触动了离愁别绪,忘了等待的烦躁,一个同龄女孩眼泪夺眶而出,转头就对父母说:“妈,咱们回家,我不去美国了。”
一段话,一石二鸟,值机员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也被触动了,表情和语气都回归舒缓,说了一句揶揄、其实是安慰的话:“咱这是去留学,不是去流放。”
这句反馈让萧清红了眼圈:“没错,留学就是先有舍、后有得,舍财、舍情、舍家,这是每个留学生都要承受的代价。抱歉耽误大家时间,如果您坚决不给我这个弹性,那我情愿——给超重部分付费。”
值机员用手一指何晏脚边、装着被褥的透明手拎袋:“那是你登机携带的?也是家的味道?”得到萧清确认,她大度开恩,“得!今儿我就弹一回。”启动传送带,两只超大行李箱被送进登机通道,递还登机牌、行李签和护照时,值机员问萧清,“你去旧金山读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斯坦福,法学院。”
“名校呀!怪不得。”值机员知道自己嘴上输给一个学霸并不冤,“好好学!”挥手放行。
“谢谢您体谅,再见!”萧清转向父母,何晏冲闺女竖起大拇指,萧云朝女儿翻白眼,萧清一手挽住一个。她又一次运用了法学生特长,不但达成目的,还顺带被温柔照顾了。
一家三口走向国际出发厅入口,临别前最后这一段并肩而行,父母还在各抒己见、针锋相对,抢夺最后的话语权,灌输道不尽的叮嘱。
何晏说:“咱闺女文能辩论,武能搏击,走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萧云:“得了吧你,我最担心的就是她遗传你那个‘寸理必争、锱铢必较’的劲儿,招多少明枪暗箭!清儿,记住妈给你的十四字箴言:忍气吞声做大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动不动就跟人抬杠、和人较真儿。”
萧清:“妈,我学的就是一个抬杠较真儿的专业,美国是个法制健全的国家,鼓励‘寸理必争、锱铢必较’。”
萧云:“美国还持枪合法呢!”
萧清只好嘴头服软,安慰母亲:“行行行,听您的,不抬杠、不较真儿。”
何晏利用这一段短暂路程,较着最后一点真儿:“清儿,你在斯坦福读研这三年,爸希望你专注于国际法、行政法、刑法和民法……”
萧云不由分说打断丈夫的高瞻远瞩:“我再叮嘱一遍:JD第一年学业最重,拿到足够学分、给第二学期应聘实习律所打好基础是重中之重,你没有精力顾及其他,不要惦记打工、给家里省钱,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何晏努力拉回高远的话题:“现在年轻人学法都着眼于经济收益,对公司法、娱乐法和商法热情高涨,终极目的只想做一个赚钱的法匠。”
萧云再次斩断丈夫话头:“做法匠有什么不好?人家每分钟咨询都有人付费,谁为你的理想情怀买单?清儿,你爸工资够我俩日常开销,我的工资加上辅导学生赚的外快,每月至少保证给你汇美元生活费,不能大手大脚,但不短你吃、不短你穿。一言为定,咱家三口分工明确:你负责好好学习,我负责努力赚钱,你爸嘛,就负责为了法治理想一身高洁、两袖清风!”
何晏:“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现在你就应该开始思考:未来留在那边,还是想回到这边?”
萧云第三次腰斩丈夫的话题:“她还没走呢,你扯什么回来不回来!我嘱咐的都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你云山雾罩、高屋建瓴地捣什么乱?”
何晏对妻子一笑:“咱俩不一直是我抓形而上,你抓形而下吗?”
“爸,我懂,未来摆在我面前有三种从业选择:一、做个把法律当生意、以赚钱为目的的法匠,要么纵横华尔街,要么弄潮CBD;二、进入美国主流司法界,冲破华人律师发展天花板;三、回国参与法治进程,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
萧云抢在丈夫拉女儿下水前警钟长鸣:“前两条光明大道随便你走,最后一条绝对是羊肠小道。清儿,以你爸为鉴,谨慎禁行。”
何晏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为妻子所扰,永远心平气和,继续对女儿语重心长:“中国法治建设还在路上,尚待完善,正因为这样,才有律师的施展空间,才是所有法律从业人员的历史机遇……”
萧云急了:“女孩子家,管什么法治建设!商法、公司法吃香,就业前景光明,这是现实所向。她JD学成,还回什么国?当然是去华尔街律所。女人的终极追求就是安身立命,不是名垂青史。咱家为中国法治建设捐出你一个,足够了!我坚决反对女儿毕业回国……”
这是何家打了千年的老架,每次萧清都被父母南辕北辙的两种人生观车裂。但此刻,她笑看着他俩,不加干涉,因为在未来很长很久的日子里,她再也听不到这种标志着“家”的拌嘴……
几乎缺席了女儿从小到大一切人生大事的何晏,这一次到机场送行,已经是史无前例。何晏身份特殊,他是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总局的一名检察官,更早时候,他是冲在一线的刑警。因此,萧清一出生,就随了母姓,父亲的身份和工作是她从小到大的忌讳,所有同学和朋友都不知道她有一位检察官父亲,更没人了解:萧清立志学法,是顺理成章的家世熏陶和不二选择。
萧清一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恋恋不舍:“下次再听你们俩拌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得萧云鼻子一酸,潸然泪下,她张开手臂抱住女儿,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萧清坚决不允许自己在父母面前流泪,把送别变成一场黏黏糊糊的流连,她断然挣脱出父母的怀抱,灿烂地微笑:“就在这儿告别吧,爸、妈,我走了!”然后大步流星,洒脱而去。
萧云想去追赶女儿的背影:“清儿,妈还没叮嘱完呢……”被何晏一把拉住:“咱们永远也叮嘱不完。”他们看不到萧清脸上,眼泪终于还是决了堤。
CA冲上云霄,载着萧清和缪盈以及她们的理想,飞向美国。来自同一座城市、乘坐同一架航班、飞往同一个地方、就读于同一所美国名校的两个女生——缪盈和萧清——本来彼此不识,无缘谋面,一个坐头等舱,一个坐经济舱。如果不是一场突发意外,她们将永远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有了从此以后的缠绵纠葛和命运跌宕。因为这场偶遇,两个女孩和她们的恋人、家人的命运,于这个节点,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航班进入夜间飞行,经济舱里一片昏暗,所有乘客里倒歪斜,都在沉睡。套着颈枕、戴着眼罩的萧清,上身以匀速向过道倾斜,栽到极限,扭曲成一个可笑的折角,终于把自己别扭醒了。她揉着僵硬的脖子,起身在过道里做伸展运动,然后,视线定在分隔经济舱和机舱前部的布帘上,一条缝隙透出一道微弱的光亮,前面的豪华经济舱仿佛伸出一只小手,招引着萧清“快来、快来”。
布帘缝隙被萧清鬼鬼祟祟的小脑袋撑大,探头探脑、贼眉鼠眼地扫视一圈,偌大的豪华经济舱空空荡荡,只有一名乘客躺在最后一排相连四座位上睡大觉。因为性价比低,位于公务舱和经济舱之间的豪华经济舱经常空载,没有乘客,这给了萧清可乘之机。前后左右勘查一遍,确定没人注意她此刻的不法行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进入豪华经济舱,蹑手蹑脚溜到最前排,把相连四个座位的座椅扶手一一抬起来,上去躺下,垫好枕头,盖好毯子,心满意足地在自制“床”上伸展僵硬的四肢,然后热情讴歌自己:“免费升舱就是这么简单!”
正要任性地进入安眠,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压抑的呻吟声传来:“嗯——嗯——”听上去很痛苦。萧清被惊醒,侧耳倾听,“哎哟——嗯——哦——”呻吟声近在咫尺,清晰可闻。她躺不住了,起身努力辨别声音来源,终于发现呻吟声来自一帘之隔、更前面的公务舱。
萧清重新下地,掀开通往公务舱的布帘,往前探视,整个公务舱乘客不多,也都在睡觉。呻吟声又起!萧清循声寻找,锁定声音来自公务舱最后一排、和自己的“床”仅一帘之隔的座位,那里只有一个女孩,身体蜷缩在座椅上,手捂肚子,呻吟声就是她发出的。
萧清轻手轻脚来到女孩座位前,俯身询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座位上的女孩仰起表情痛苦的脸,是缪盈,她和萧清就这样相遇了。
“我肚子痛,抱歉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我听到声音就过来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缪盈为在独自痛苦的时刻有人前来关心而感动,勉强而虚弱地冲萧清微笑:“谢谢你!”
“疼多久了?”
“几小时前开始,越来越严重。”
“大姨妈还是肠胃炎?”
“都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萧清热情的铁拳又拔了出来:“来,告诉我你哪儿疼?怎么个疼法?”
“你学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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