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
屋里是屋里人展示能力和品德的平台。全家人天天日每吃呀喝呀洗呀涮呀一年四季的鞋袜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浸染着女人的血汗;屋里是她们的前途和命运。一辈子无悔无怨,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里,却不管祸福的只图个安安宁宁的过自己的日子;屋里是屋里人的天地,她们在这儿默默地撑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蓝天。农村过日子全凭着屋里人,所以他们把结婚叫成家;屋里人夭亡叫失家。成不起家的男人叫光棍。
屋里人过日子都有一个活蒲篮,里头装著线板儿,缠着粗细各种规格各种颜色的线,线里别着各种规格的针。正在做的针线活放在蒲篮上头,一有点闲空,就逮住缝几针。她们一辈子的闲工夫几乎全用在了锥绑纳底上。有时候,你看着她们妯娌很悠闲的在一起谝得很开心很热闹,但手里头拉线的丝丝声却像是替她们诉着忙呀忙的苦。
农村人常下地,很费鞋的。一个三五口之家,一年得做二三十双鞋。而做鞋是很有一番工艺的。每年盛夏就赶紧打那种屋里人叫袼褙的东西。水烧开,撒进面粉,调成稀稀的黏黏的浆糊,把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拆成片片,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粘起来,贴在墙上或者席片上晾晒。袼褙是用来铰鞋样的。接下来屋里人就集中几天括鞋样,夹进一个专用的册子里,厚厚一层,于是她们便有了一种独有的陶醉,憧憬着鞋做出来的样子,谋划着鞋面和鞋里的布料。遇到雨天,或者较长一点的空闲时间,按照家人脚上的鞋的磨损情况,攒前摞后的分别取出不同的鞋样,剪出鞋的里、面布料,一针一线的纳,这就叫纳绑;锥底是在底样上摞一层一层的碎杂布,用大针或者锥针一针一针密密麻麻竖是行行横是样样的锥。屋里人的针黹功夫全在锥底上。屋里人在做姑娘时就跟娘学锥绑纳底。娘说,做屋里的,就是这,一辈传一辈,不知做了多少鞋,怕是把路都摆满了呢……!
农村人穿衣服也不讲究,他们常说,咱是一个下苦的,只要衣服能遮体……所以再拙的屋里人,都能给自家人当裁缝。过去穿的大多是宽、大、短。上衣有大襟和对襟之分;裤子简直就是个直筒筒,农村人说,两腿一蹬就行。屋里人在一起,不评衣服的样式,光看活儿做得细不细。活细,就是巧婆娘,人都夸呢。
织布纺线却是个非常复杂非常麻烦非常仔细的活儿。屋里人常常在做姑娘时就学防线,可是做了屋里人会织布的却不多。而农村人穿的都是家织布。不会织布的屋里人咋弄?屋里人之间有种“变工”的行情,我给你纺线你给我织布。
农家过日子家家都有辆纺车。纺车是屋里人的一台永久的乐器。她们盘盘坐在纺车前的草坨上,在那嗡嗡嗡的伴奏下唱着让自己心里舒坦的无字语的歌,纤纤的手中不断吐着永也吐不完的线,从不感到寂寞和过日子的艰难与无耐。不会织布的屋里人,常常给一家人唱催眠曲,纺线纺到大半夜。
会织布的女人更忙,因为织布的程序忒多,一环套一环,环环紧相连。先是拐线,把纺好的线穗一条一条的倒到拐子上,形成圆的线圈儿。接着浆线,把拐好的线圈儿溽进稀稀的浆水锅里均匀地煮一煮,然后挂上专用的浆线椽晾晒,待将干而未干的时候,手工一圈一圈的垂,让线均匀酥松。光是线的初加工就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我在学生时曾注意观察过女人的“经布”。这是把经线搭上织布机前的一道很关键的工序。她们把一个一个的锭子插在一个很长的筒板上,一条一条往出抽,抽成一把,就挂在两边的桩上。挂着嘴里喃喃的计算着经线有了多少个抽头,并以此推算需要准备多少纬线。若是织那花格布,则更复杂。会织布的屋里人,男人也看他的眼色行事呢。她一上机子,许多家务事就自自然然地推给了男人。有织布歌唱道:脚一踏,手一扳,旮里旮落都动弹。那就是用梭子把一条一条的纬线往经线里编织。一匹布四丈,织布娘要踏多少下,手扳多少次,她们永都不去算这个辛苦的帐。小时候念过一段课文:新的棉花新的布,妈妈为我缝棉衣。棉衣穿在我身上,妈妈脸上笑嘻嘻。妈妈缝衣多辛苦,我穿衣服要爱惜。其实,布才是妈妈辛苦的结晶。
那天在县城的农贸市场见到有卖土布鞋的,一问价,30。质量更好一些的,40、50的要。贵是贵了一点。想到屋里人做一双鞋费的那神,比起现在城里那些时髦女郎一个一个脚蹬各式各样的靴子,那可就便宜多了,也实惠的很呢。布鞋透气性好,旱脚不干,水脚不湿,很舒服。况且,现在能织布纺线的那些农村屋里人越来越少了。
这使我想到,我们现在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年轻女人都应当学习和继承过去那些农村屋里人任劳任怨的过日子精神。有句歌儿唱的好:勤俭是我们的传家宝哇……
(2013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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