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的原生家庭相当的失败。
贫瘠的家庭，固执的父母，以及越来越沉默寡言的我。
父母是农村典型的地里刨食的农民，种着近十亩的地。
全家的收入都指望着地里面的一颗颗粮食。
可想而知的拮据。
这样的日子久了，父母难免会对于手里有限的钱都斤斤计较。
可惜，拼命节省的他们，却花费了更多的钱去弥补节省所留下的“窟窿”。
01.
08年，我读大三。
我爸告诉我，他想把家里房子翻修下，盖套更气派的房子，好留着给我结婚用。
我知道后，极力劝阻父亲，不要把钱花在农村房子上了，等我毕业，肯定不会再继续在农村住了。
我爸根本不听。
我知道他的想法。
他在农村穷了一辈子，也被村里人看不起一辈子，现在，他唯一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这是他唯一能扬眉吐气的地方。
在我爸的设想里，他要盖一所漂亮而又气派的房子，我在毕业以后回老家，然后给他老人家娶个漂亮的儿媳妇，再生两个大胖孙子，这样，他在村子里完全可以抬头做人。
好好骄傲一把。
只是，他从来没有去看看村子里还有多少年轻人？
我们这个贫穷的山村极其落后，出行也非常不方便，周边连个大一点的厂子都没有。
想挣分钱比登天都难！
村里几乎没有女孩子了，但凡有姑娘的，人家都拼命地把姑娘嫁到了镇上或者市里。
而生儿子的家庭也都把钱攒着，留着去镇上买房子。
我告诉父亲，钱留着，到时候去镇上买房，或者直接一步到位去市里买房。
我爸根本不听，他认为，镇上的房子太贵了，如果在农村自建一套的话，价格连1/3都不到，可以省很多钱。
就这样，为了省钱，我爸瞒着我私自请了村里的建筑队来翻修房子。
家里的积蓄根本不够，我父母又出去借了五万块钱，才把房子修起来。
盖房子是在炎热的夏季，放暑假回家的我，看着父亲亲自爬上爬下，抹水泥盖瓦片，心里就一阵难过。
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在烈日下干这么危险的工作。
就因为农村自建房比镇上的房子要“便宜”。
事实证明，占这个便宜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我在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市里工作，家里父母则守着那套空荡荡的新房子。
北方的冬天极其寒冷，这套房子的暖气完全无法供暖这么大的空间。
村子里的人很多都搬迁了，甚至有些农村房子无人居住很久，经过雨水的不断冲刷，已经成了危房。
只有我家那套崭新的多平新房屹立不倒，房子里空荡荡的，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房子太大了，如果精装修下来的话。少说要掏20多万的装修费。
当初的建房款花完以后，就只剩下两万块钱，我父母用这两万块钱简单将房子装修了一下就搬了进去。
其中，这两万还包含了近块的暖气安装费用。
父亲原先所设想的村里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并没有实现，反而是收到了村子里很多人嘲笑的目光。
大家笑话父亲，盖这么大的房子，到底给谁住呢？
我在市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家里欠着这堆外债，指望种地十年都还不上。
我只能拼命工作把攒下来的钱先寄给父母拿去还债。
至于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我爸不是为了省钱而选择在农村自建房的话，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市里房子的首付也能凑齐了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02.
直到30岁那年，我才成功跟一个女孩结婚。
家里的外债还完以后，我又拼命攒钱，想在市里能够首付一套房子。
28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27岁的女孩子，她家是下头农村的，下面还有个弟弟。
人很不错，愿意跟我一起奋斗。
我们俩省吃俭用，一共攒了12万，打算在市里买套小两居的房子。
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父母的“省钱”想法，差点就打乱了我的婚姻大事。
得知我在市里谈了女朋友后，父母很高兴，他们提出，想见见我女朋友。
我这边的规矩，是儿子领女朋友上门后，如果父母相中的话，便给女孩一个红包，表示我们对你非常认可；如果相不中的话，便不给，意思是我不愿意你进我家的门。
我知道父母手头拮据，便拿了0块钱装在红包里交给父母，让他们把红包交给我女朋友。
这0块钱，其中也有我女朋友的工资，我俩的工资是放在一起的，留着买房子用。
在我老家那套空荡荡的大新房里，我的父母跟女朋友正式见面了。
过程很完美，结果却并不圆满。
父母自己把那0块的红包昧下了，说现在还没有结婚，万一她最后不跟我了怎么办？这个钱应该留到结婚后再给！
跟这对固执的老人根本讲不通，给他们讲百八十遍，他们都不明白，还没有结婚呢为什么要把钱给女朋友？
——哪怕这个钱，本来就有我女朋友的一部分工资呢！
还好我女朋友挺善解人意，我私下里又把红包转交给了女朋友，告诉她我父母那天太开心了，忘了给了。
到了结婚前，我算了算，首付完了以后我和女朋友的存款还剩下三万块，我想把这三万块钱当做彩礼给她。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这笔钱是我跟她一起存的，却要拿出来给她当彩礼。
就这区区三万块钱，我父母又不乐意了。
他们说：虽然农村人结婚都给彩礼，但是现在你们是在市里，为什么还要给彩礼呢？再说了，彩礼给了她又不跟你结婚了怎么办？咱们村老X家，人家是结了婚以后才给彩礼的呢，新娘子都同意了。
我跟父母大吵了一架，告诉他们，既然你们不出这个钱，就不要有这么多意见了！
03.
天天嚷嚷着“省钱”的父母，手里头却攒不下一分钱。
我刚大学毕业那几年，农村有一次性补交九万块钱，可以领退休金的惠民活动。
我跟父母商量，想给我妈交上。
不出意外，这二老一口否决了！
我妈说，别说九万块，就是块，她都不会交的。
有这笔钱，攒着不好吗？
那时家里还有外债，我手里也确实拿不出九万块，这件事就算了。
退休金可以没有，但是医保却是必须要交的！
我在工作挣钱以后，每到交医保的时候，我都把钱转给父母，让他们自己交一下。
后来有一年，我妈生病住院，我本以为可以报销一部分，直到我跟父母说医保报销时，他们突然支支吾吾，不敢搭茬。
问了半天才知道，人家从来都没有交过医保，说是觉得每年交几百块钱太浪费了，还不如攒起来。
我妈这一病，因为不能报销，多花了多。
够他们两个人交10年了！
从那以后，医保我再也没有给他们转过钱，而是直接替他们交上。
因为我知道，即便多花了这多，也依然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反省”。
该不交的，还是不会交！
生活中像这样的小事多得都数不过来。
我父母住在农村，生活极其节俭。
像快坏了的食物，只要不是坏到实在没有办法吃，他们都不会扔的，
一几年夏天，我妈吃剩了一块西瓜放在冰箱里，已经放了两天了，舍不得扔，第三天又拿出来吃。
结果，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坐医院。
西瓜刚吃完没多久，肚子就开始剧烈地腹泻，还伴随着呕吐。
我妈一开始没当回事，她觉得就是单纯吃坏肚子了，跑几趟厕所的事儿。
没想到过了两三个小时，人就开始发烧，体温急剧上升，一下子烧到近40度。
即便烧得快昏迷不醒了，也没有停下呕吐。
吐到最后，胃里已经全空了，开始吐一些*色的粘液。
我爸吓坏了，赶紧给我打电话。
我果断打了。
医院以后，很快就确诊了急性肠胃炎，还伴随着肠梗阻。
医院，光吊瓶就打了近三十瓶！
我以前只以为急性肠胃炎就是拉拉肚子的事情，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看着那一瓶瓶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我妈的身体里，就觉得后怕。
四天后我妈就出院了，还是为了省钱。
出院那天，我和我爸一边一个把我妈架出去的，我妈说已经不拉肚子也不呕吐了，回家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才四天，我妈严重脱水，足足瘦了十几斤。
这场疾病让我长了个教训，再也不敢吃放在冰箱里隔几夜的食物了。
但是我的父母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教训，他们还是在吃这种隔夜的食物。
——他们认为，这场急性肠胃炎只是一场意外！
04.
我已经毕业这么多年了，家里的日子也确实好过了不少，父母也没有穷到吃不起、喝不起、用不起的地步。
可“省钱”二字，仿佛是刻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永远都摆脱不了。
任谁劝都不听！
我不敢让他们帮我带孩子，如果我妈得的那场急性肠胃炎换在孩子身上的话，可能就不是住四天院那么简单了。
为了省钱，我爸瞒着我偷偷跑去镇上干力气活，然后伤了腰椎，挣得那几千块钱，医院里。
为了省钱，我妈在家尽量不做肉菜，连青菜都少量地做，很多时候她和我爸都只吃馒头蘸酱，就着*瓜咸菜。
常年这么吃，两个人身体素质极差，隔三差五就生病，省下来的钱，全部变成了药吃到了身体里。
严格来说，省下来的钱还不够吃药看病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沟通。
他们过得很苦，非常非常辛苦，比绝大多数父母都要辛苦。
有时候看着年迈的他们还在烈日下干活，我的心难免一揪一揪的疼。
我妈来市里照顾我老婆月子，傍晚那会儿都要忙着去小区垃圾桶里头翻纸壳子卖。
他们把“省钱”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揉进了骨血。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可恨，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可怜。
这两种不同的情绪在不断地左右拉扯着我，让我不知该怎么改变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