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一年前,金爵公寓成为全国知名的凶宅,当周边房价节节攀升之时,这里的房价不升反降,所以非常受低收入群体的青睐。
秋风萧瑟,一个女人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进了这所公寓。
逼仄的轿厢灯光昏暗,电梯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地板震动,就像自行车行驶在颠簸的石子路上,电梯内壁贴着小广告,昏黄的灯光诡异闪烁,影影绰绰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7层到了,陆曼拖着行李走下电梯。
脱落的墙皮,掉色的宣传画,以及鼻息间陈腐酸臭的味道,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破败与陈旧。
陆曼拖着行李走到走廊尽头,摸出钥匙开门,对面邻居家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她身材娇小,脸上搽了薄薄的粉,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稍显凹陷的眼睛,黑发散乱地飘在宽阔的脑门子上,两片略厚的嘴唇显出憨直。
突然见到陆曼,她明显被吓了一跳,当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她的眼神更加惊讶,可也没有说什么。
陆曼大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的新租客,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大家互相照应。”
女人忙受宠若惊地把手递过去,努力挤出一丝寒暄的笑:“你……好,我叫胡引娣。”
陆曼感受到那双粗糙的手上有小山包似的硬茧,她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目光却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腼腆与拘谨。
她露出雪白的牙齿,勾起一抹笑:“你好,我叫陆曼。”
入夜,隔壁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玻璃杯在地板上炸开,刺耳的尖锐打破了静谧的夜,也撕掉了一切温情的伪装,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之后,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哭声悲伤而绝望。
这场单方面的暴力输出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很快又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早晨乘坐电梯的时候,陆曼又碰到了胡引娣,她身旁有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看样子是要送孩子上学。陆曼主动上前打招呼,胡引娣眼神躲闪,似乎怕她看出端倪,还不时欲盖弥彰的用手捂住脸。可即使这样,陆曼还是注意到了,她面部浮肿,手臂上有明显的伤痕。
这样的情形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上演,男人一边大打出手,一边恶言辱骂,胡引娣的哭声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就像紧紧勒在脖颈上的绳索,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曼从抽屉中找出耳塞戴上,然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下一行字。
嫁错人的婚姻,是折磨女人的钝刀,要么时时刻刻要她疼,要么有朝一日就会要了她的命。
2
陆曼跟胡引娣的正式相识,是在搬来两个月之后。
一天下午,陆曼正要出去,恰好看见胡引娣用钥匙开门,她拿钥匙哆哆嗦嗦对准锁眼,试了几次都没有把门打开。
陆曼敏锐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你……没事吧?”
胡引娣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都是渗出的汗珠:“我……没事。”
陆曼看她捂着胃部,直截了当地说:“走,医院。”
胃部针扎一样疼,胡引娣此时也不再逞强,只好点点头。
陆曼在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的路上,胡引娣的手机响了,一个男人打电话过来,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去接阳阳?”
胡引娣有气无力地说:“我……胃有点疼,去医院看看,今天不能去接阳阳了!”她小心赔不是,似乎对自己的失职很抱歉。
“你怎么整天那么多事儿?”男人不耐烦地撂下一句话,很快把电话挂了。
胡引娣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忙音,无力地闭上眼睛。
医院里人满为患,陆曼为她挂号拿药忙了一个多小时,在此期间,胡引娣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需要打点滴。
药液从输液管中一滴一滴落下来,陆曼抬头看看吊瓶说:“还要一个多小时,你闭眼休息,我给你看着。”
胡引娣手背挂着吊针,像一块棉花软塌塌靠在椅子上,她结结巴巴说:“不用了……我自己看着就好,麻烦你这么长时间了,我……”
陆曼大大咧咧说:“别客气,我闲人一个,反正也没什么事。”说着将一张薄毯轻轻盖到她身上,还贴心掖了掖被角。
话已至此,胡引娣也不再说什么,她只是深深看着陆曼,诚恳说了一句:“谢谢。”
从此之后,两个人成了朋友,陆曼也知道了关于她的故事。
胡引娣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城镇,高中毕业后,她应聘到一家电子工厂打工,工作是流水线的零部件安装,这是一项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就像贴标签,只需要看准地方贴上去就可以。她每天工作十个小时,工厂,宿舍,食堂,三点一线,重复做着简单乏味的事情。
同宿舍的小姐妹都在厂区找了男朋友,休息的时间手牵手逛街,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为枯燥的生活寻求一点精神安慰。也有工友向她表达爱慕,但都被她拒绝了,胡引娣认为自己的未来不会是这里,她向往外面的世界。
胡引娣网恋了,男人叫钟高义,养着一辆大货车,专门跑长途。
钟高义口才很好,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能被他讲得诙谐有趣,他还经常展示拍摄的照片,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让胡引娣大开眼界,心生向往。
他还讲了与前妻的故事,前妻是他的初恋,两个人有过一段非常浪漫的爱情,可是再美好的东西也禁不住现实的磋磨,儿子两岁时,前妻出轨,他们很快离了婚,他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儿子,这段感情经历让他很受伤,从此不敢轻言爱情。
胡引娣对这个深情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开始期待每天晚上的聊天,两个人无话不谈,常常聊到后半夜,熟悉之后,钟高义鼓励她趁年轻出去闯一闯,不要蜗居在小地方葬送青春,胡引娣动了心,尽管父母强烈反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钟高义个头魁梧,为人爽朗热情,不但亲自到火车站接她,还给她找好了临时落脚处,胡引娣很快在B市找了一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也能勉强满足她的日常开销。
在同一座城市,两个人见面的频率更多了,本就彼此有好感的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步入婚姻殿堂。
结婚之后,他们四口人挤在四十多平的小公寓里,夫妻俩和儿子钟阳住一间,婆婆曹婉香单独住一间。婆婆腿脚不好,还有糖尿病,做不了重活儿,家里大事小事都是胡引娣一个人张罗。
钟阳身体弱,一点风吹草动就高烧不退,钟高义跑长途顾不上,胡引娣经常上着班就接到婆婆电话,她医院跑,一宿不睡觉陪着打点滴,天蒙蒙亮把钟阳送回家,给婆婆做好早饭,自己随便扒拉两口,再匆匆赶去上班。
寒冬腊月,婆婆外出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再也站不起来,家里一老一小需要照顾,在钟高义的提议下,胡引娣辞了工作,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
胡引娣是个能吃苦的人,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心往一处使儿,这日子就有奔头,可事情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转年春天,婆婆的病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愈加严重,胡引娣每天给她擦洗身子,推出去晒太阳,期间还要照顾年幼的钟阳,家庭的重担都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她任劳任怨,没有怨言,家里本就一团糟,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胡引娣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夫妻俩本约定晚几年再要孩子,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胡引娣心中忐忑却又充满欢喜,她太渴望当一个母亲,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虽然钟高义反对,可她还是坚持留下了这个孩子,然而命运有时就是那么残酷,就在孩子两个多月时,胡引娣妊娠反应强烈,忽然想吃麻辣烫,结果吃完后半夜上吐下泻,被医院,医生说是食物中毒,后来虽捡回一条命,可胎儿却保不住了。
小贩拒不承认自己卖的东西有毒,警方也没找到证据,官司打了两年半,最终以庭外和解告终。这件事对胡引娣的打击非常大,她痛不欲生,内心极度自责,屋漏偏逢连夜雨,胡引娣住院期间,医院送饭,结果在途中不小心撞到人。
伤者重伤住院,赔了八万块,后来钟高义跟人合作做生意,结果朋友拿钱跑路,东拼西凑借的十几万全部打了水漂。为了还债,家里积蓄全部被掏空,钟高义还把大货车卖了,为了维持生计,他到一家工厂当起了司机。
自此之后,胡引娣的生活就像一辆脱轨的列车,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钟高义自由散漫惯了,来到新单位突然受人管束,极度不适应,他性格强硬,同事关系处得不好,领导又以各种明目扣奖金,他心里憋屈不痛快,每天喝酒发泄,一喝酒就发酒疯,话里话外都是胡引娣一时贪嘴害了孩子,害了自己,胡引娣不敢申辩,只能默默忍受。
一次夜里,钟高义又醉醺醺回家,胡引娣睡下没听见,他便死命踹门,被惊醒的胡引娣披衣下床,刚打开门,钟高义便骂骂咧咧冲进来,照着胡引娣的脸狠狠扇了一耳光,胡引娣还没从那一巴掌晃过神来,豆大的拳头就朝着她的脑袋猛击过来。
胡引娣因为这次家暴住了院,医院看她,进门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抽自己的耳光,一边痛哭流涕求原谅:“对不起,老婆,我错了,我真不是人,我下次不敢了……”
婆婆也坐着轮椅特意来看她,一边将热滚滚的鸡汤倒进碗里,一边在旁帮腔劝解。
被拳头击打的太阳穴依旧嗡嗡作响,胡引娣无力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
胡引娣住院期间,钟高义表现很好,医院送饭,对她无微不至,他又变成了那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这样的转变令胡引娣有了一种错觉,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情况并没有那么糟。
结果两个月之后,钟高义第二次动了手,整整打了她一个小时之后,又给她做了一个星期的早餐,从此之后,家暴便成了家常便饭,持续了整整五年。胡引娣终于知道了钟高义与前妻离婚的真相,因为前妻不堪忍受他频繁的家暴,这才连孩子都不要就跑了。
胡引娣有时候会想,钟高义似乎有两副面孔,一个深情款款,一个凶神恶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自己也认不清楚了。往日温情历历在目,眼前的噩梦又让她濒临崩溃,肉体心灵的双重折磨使胡引娣彻底钻进了牛角尖,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如果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惜希望并没有到来。
自从那次流产后,不管胡引娣怎么努力,她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体检报告显示她体内雌激素过高,卵巢功能异常,具体原因医生也查不出,只是怀疑跟以前那次流产有关系。
看着体检报告,胡引娣的心又一次坠入万丈深渊,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若不是自己贪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作为害死亲生骨肉的代价,她的余生将在忏悔中度过。
3
钟高义有外遇了。
那天陆曼下午回家,看到一个女人在敲隔壁的门,女人徐娘半老,大约四十多岁,脸上搽着厚厚的粉,粗眼线,红嘴唇,通身一派市井的廉价媚气。敲门三下后,钟高义从里面出来,一双大手搂在女人腰上,将她往屋里迎,钟高义瞥见陆曼在旁,没有遮掩,反倒高昂下巴,用脚一勾,砰——门又关上了。
也是凑巧,一个多小时后,当陆曼提着垃圾袋出来时,隔壁的门再次开了,女人扭着腰从里面出来,钟高义将她送至电梯口,陆曼目不斜视从两人身边走过,抬手一扔,咣当,手中的黑色垃圾袋垂直落入垃圾桶。
曹婉香医院透析,钟高义只在周五休息半天,胡引娣心疼他身体吃不消,医院,钟高义推辞几句后欣然接受,医院忙前忙后,他在家倒没闲着,竟利用这个时间跟情人偷情。
陆曼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胡引娣,尽管在说之前,她早有心理预期,可胡引娣的表现还是令她讶异。
“你说的女人我知道,她是高义单位的会计,跟高义是老乡,平时对他挺照顾的,人家有老公有孩子家庭美满幸福的,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儿。”
胡引娣神情坚定,言之凿凿,平时黯淡的眼神,此时犹如两枚寒光凛凛的银针,随时要将她见血封喉。
陆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识相地点点头。
自此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疏远了,尽管见面还是会客气地打招呼,可陆曼能感受到那虔敬的礼貌中蕴藏的拘谨和疏远。
一个闲暇的午后,陆曼正在电脑前码字,一声叫喊打破了宁静,隔壁传来人仰马翻的骚乱,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这风雨飘摇的婚姻协奏曲。
通过只字片语,陆曼知道,胡引娣将钟高义和那个女人堵在了家中,几番厮打后,女人落荒而逃,只剩一对怨偶在家上演了全武行,屋里哐哐哐一阵摔打过后,脆薄的墙壁传来胡引娣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曼面无表情地取出耳塞戴上,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
幸福的婚姻是相同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是同床异梦生不如死让人崩溃,还是满地疮痍无路可逃更让人绝望?
一周后,陆曼在楼下遇见了从菜市场归来的钟高义和胡引娣,两个人有说有笑,像是刚谈恋爱的小情侣。
陆曼与胡引娣打招呼,抬眼的刹那,她看到胡引娣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像涂了唱戏的油彩,视线交汇,胡引娣把头一低,匆匆离去,这次见面连寒暄都没有,陆曼就被晾在原地,钟高义回头看她,表情颇有些得意。
钟高义和胡引娣消停了一段时间,出双入对的频率也多了起来。不久之后有人看见钟高义带着一个女人去开房,一群老太太凑在一起道人是非,将这段风流韵事编排得有滋有味,看见胡引娣过来了,却全都闭口不言,一阵风似的散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女人的丈夫带人找上门来,钟高义被三五个壮汉从卧室里揪出来,他抱头蹲在地上,任凭怎么殴打辱骂一声也不敢吭,被戴绿帽子的男人气急败坏,一连扇了他几十个耳光,还逼他写下五万块的欠条,竟还不解气,扬言要弄废了他。
胡引娣拦了几下,被人推攘到一边,最后举着一把菜刀从厨房冲出来,发疯似的朝那几个人的头上砍去:“没这么欺负人的,我跟你们拼了!”
她眼睛通红披头散发,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像极了地狱里的鬼怪夜叉,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人瞬间怂了,立马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这段奇闻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谈资笑话,任凭谁聊天都会说上几嘴,钟高义嫌丢人平时躲在家里不出来,胡引娣本也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一战成名之后比以前更谦卑了,她昼伏夜出,见人就躲,这样一来陆曼竟有小半年没遇见她。
又是一年萧瑟深秋,陆曼倚靠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可这样的惬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细碎的嘈杂声透过门缝传进来。陆曼侧耳听了一会儿,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瞧。
夜晚寒气袭人,胡引娣蓬头赤脚,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秋衣,她不停拍打着的房门,却又怕惊动左邻右舍,只能低声哀求。刺骨寒风透过破碎的走廊玻璃呼呼灌进来,胡引娣如一片风中残叶瑟瑟发抖,木门因为连续的拍打发出沉闷粗糙的声响,那声响如泣如诉,在空荡荡的走廊久久回荡。
她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寄希望于门里之人可以大发慈悲,可不管她怎么服软认错,依旧大门紧闭,没有任何要开门的迹象。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陆曼无奈叹了一口气,将门打开:“你先过来吧。”
屋里暖融祥和,陆曼将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气滚滚的咖啡。胡引娣摸着暖烘烘的杯子无地自容,她百感交集,心中一阵酸楚,还未开口,眼泪便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胡引娣和钟高义又吵架了,这次的起因是胡引娣的父亲生病住院,急需交住院押金,可家里的钱都被用来给弟弟买房,胡引娣的母亲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汇点钱过去。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掌握在钟高义手中,胡引娣跟钟高义商量,能不能先借她三万块应急,她一定想办法还上,结果话还没说完,钟高义一下子就变了脸。
“你又不赚钱,整天在家吃闲饭,哪来脸问我要钱?”
胡引娣觉得很委屈,她每天从早忙到晚,伺候婆婆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一刻也不得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在他的口中,自己就成了一个吃闲饭的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结果,钟高义一怒之下将她赶出门外,这才有了刚才走廊的一幕。
胡引娣啜泣说:“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三万块的确有些为难,可我自结婚后从不乱花家里一分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我全心全意为这个家,最后还落他这么埋怨,实在太伤人了。”
陆曼冷言说:“一个愿意带孩子,伺候老人,还负责洗衣做饭的保姆,就算在四线城市的家政市场,块已经是最低行情,而你在那个家里,不仅是一个没半点收入的免费保姆,还得每天承受无休止的讥讽和挖苦,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对等的压迫和欺凌。”
胡引娣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嗫嚅说:“其实……他就是脾气不太好,平时对我还是不错的。”
陆曼看着她没有说话,一脸朽木难雕的神色。胡引娣察觉到她的变化,沉闷半晌,说起自己的身世。
胡引娣姐弟一共四人,她排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胡引娣的父母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当年计划生育抓得严,她的两个妹妹生下后没落户口,便送给了乡下亲戚家,后来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终于添了一个儿子。
家里生活条件不好,日子捉襟见肘,初二时她本来要辍学打工,是当时的班主任看她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不忍心她这么小就辍学,便一直资助她到高中,后来她高考失利,这才去了电子厂工作。
胡引娣自小没享受过家庭温暖,当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弟弟,父母不待见她,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若她闹脾气,便会说“再闹就把你送到乡下配懒汉”,她害怕极了,从此乖乖听话,逆来顺受。
自从胡引娣嫁到大城市,家里人都觉得她有本事,电话隔三差五打来了,脸上也有了笑脸,如果自己离了婚,怕是会让他们失望。
她最后说:“陆小姐,你有文化,我跟你不一样,我没钱没本事,结婚这么多年,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我一离婚什么都完了,现在最起码还有一个家,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该忍的时候就忍忍,怎么都是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曼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三叠钱放在桌子上:“这是三万块钱,你先拿着,治病要紧。”
胡引娣起身连连推辞:“这……使不得使不得,怎么好拿你的钱!”
陆曼将钱塞给她:“这钱闲着也闲着,你先用,治病耽误不得。”
胡引娣含泪点点头:“陆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住的。”
胡引娣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鞋柜上放着一本书。红色封面上画着一个女人,女人美丽妖艳,一双朦胧的大眼睛淌着血泪,鲜红的嘴唇抿出致命魅惑,书名也非常吸引人——《主妇的逆袭》,作者名叫花刺。
好奇的胡引娣拿起来翻了两页,又把书放下。
陆曼笑了笑,把书又拿起来递给她:“喜欢就拿回家看吧。”
胡引娣苦笑:“我现在哪还有心情看书?”
陆曼笑说:“鼠目寸光只会有眼前的苟且,把目光放长远,才能拥有整个世界。”
胡引娣沉吟片刻,朝她点点头,推门离开。
再次敲门,钟高义没有继续为难,在低声道歉后,胡引娣终于如愿以偿的顺利进门。
随着砰——一声关门,走廊又恢复了夜晚的沉寂。
陆曼看着紧闭的大门,嘴唇抿出一丝嘲弄。
女人走进婚姻,以为遇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可残酷的现实会让她们清醒,原来,所谓风雨,其实就是那个曾经承诺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4
生活依旧忙碌而琐碎。
来年春天,婆婆曹婉香查出了尿毒症,透析的频率提高到两天一次,胡引娣每天忙得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没有一丁点空闲时间。
钟高义在单位受到排挤,终于大吵一架后,将“老子不干了”狠狠啐在了领导脸上,从此开始了他的待业生涯。找工作不顺,他酗酒的次数更多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对胡引娣非打即骂,胡引娣心力交瘁,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十好几岁。
生活如一潭死水,陷入泥沼的绝望让胡引娣逐渐疯癫,她迫切地想生一个孩子,于是到处求神拜佛,搜集各类稀奇古怪的偏方,可不管怎么努力,结果总是一场空。孩子是她灰暗人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深入骨髓的执念,这种执念犹如一把钝刀,时时刻刻都在割她的心。
自从八年前流产后,胡引娣的乳房一直隐隐作痛,起初她没有在意,可最近一段时间,这种刺痛越发厉害,甚至让她彻夜难眠。医院拍了片子,检查的结果将她再一次打入谷底,她竟然得了乳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