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崩溃的我,半只脚迈进邪教
兰舟容与,第一次看护32岁
年4月,我在一家世界强的欧洲公司工作,兼任行*经理和人事经理,还有项目翻译工作,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经常忙到凌晨。
父亲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家,说母亲要见我。他在电话里声音很大,好像很不耐烦。
面对着一堆等待翻译的资料,我心里突然涌起委屈和愤怒。我这样努力工作还不是为家里过得好,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于是,又一次拒绝父亲。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拒绝他了,那阵子他总是让我回去,可我的工作实在脱不开身。
我也清楚,自己在奋斗的路上,忽略了父母的感受。所以打算等到忙完这一阵,带他们到*山去旅游,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
父亲沉默一会儿,最后说:“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你妈最后一面了。”
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吸氧,不能说话了。两个月没见,她竟变得形销骨立,瘦得不成人形。
医院诊断她是尿毒症晚期。年轻时她就有肾病,那时没当回事,年纪大了越来越严重。她硬撑着,不肯说有多难受,一直不肯住院,吃药拖了几年。
现在撑不住,弄到要换肾的地步。医院检查时,发现她的心脏有问题,换肾心脏撑不住,只能保守治疗,就是等死。
我如遭雷击,知道她总在吃药,万没想到,病情竟有这么严重。
那时我妹考研刚刚结束,医院里守着母亲。半夜,她疼得大叫,我叫来医生,医生给她打了吗啡,把我们叫到走廊里,说人已经快不行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图母亲的病床听到这话,父亲和妹妹嚎啕大哭,我也忍不住眼泪,可是仍然不敢相信。
吗啡的效力没管多久,早上,母亲又开始大声叫疼,脸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看起来特别吓人,像是有恶鬼附体一般。
我心里刀绞般地疼,觉得母亲太痛苦,太受罪,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拔了她的氧气管,让她早点解脱。
医生满脸阴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打吗啡。下午,她有点清醒,拼命用手拔氧气管,可是力气不够,拔不掉,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我的心好像要炸开来,难受,喘不过气。到了晚上,母亲没有了呼吸,医生说她去世了。
这时,离我从上海赶回家只有一天半。某种荒诞的感觉笼罩了我,像是在做梦。我们一家不是要到*山旅游吗?明明机票和酒店都定好了,怎么母亲就去世了呢?
自那天起,我陷入一种低迷的、持续不断的情绪崩溃。母亲是我的主心骨,在学业和事业上一直支持我。潜意识里,她是我世界恒定不变的原点。当这个原点突然崩塌,我对整个世界的真实感也崩塌了。
丧事办完,我回上海继续工作,不时在网上查找“招魂”,“如何再次见到死去的亲人”,竟然找到一个备注“可以开天眼见到死去亲人”的QQ群。
加群后,群主跟我聊了很多,原来这个群里的人都是加入了某种宗教,教主是一个外国女人,帮助凡人开天眼,看到死去的亲人只是最普通的能力,还能带领大家跳出轮回,修炼成仙。群主见我很诚心,邀请我去北京,到他家里跟其他的群友一起修道。
我请了一个月年假,飞到北京。
他家很大,有两百多平,每个房间都没有床,只在地板上铺了棉被,每天都有十几个人一起打坐冥想。
加入这个宗教很简单,捐献全部财产,从此只吃素食,跟他们一起修炼。
现在,我断定那时候脑子出问题了,可当时觉得,悲伤的情绪得到抚慰,竟然决定卖房、卖车,捐献财产跟他们一起修炼。
打坐一个多星期,妹妹打来电话,说我爸打她,赶她出家门,她无处可去,想到上海来跟我同住,一直住到开学。
妹妹和父亲一样脾气差,两人总吵架。母亲在的时候,她会调解两个人的关系,她不在了,两个人的吵架升级成了打架。
我恍然意识到,捐掉全部财产,父亲和妹妹怎么办?这是母亲想要的吗?
就这样,半只脚踏进邪教的我,被妹妹的的电话拉了回来。母亲不在了,我必须成为妹妹和父亲的依靠。
直到现在,已经成为医生的妹妹都会偶尔拿这事跟我开玩笑。看上去是我救她,给她得以暂住的屋檐。
实际上,是她拯救了我。
看护陪床是成人礼,让我一夜间长大
洛洛,第一次看护27岁
我五岁那年,父亲到河北开工厂,母亲留在家里陪我,一家人聚少离多。后来我读大学,母亲带着弟弟到河北,我留在山东老家,直到结婚。
可能是觉得亏欠,父母对我一贯宠着,隔三差五打电话问我有没有钱,过得好不好等等。虽然结婚了,我却一直活在这种氛围里,成为别人嘴里那个最幸福的小孩。
去年12月初,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母亲电话。她略带哭腔告诉我,姥爷病重住院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弟弟闹急性肠胃炎也在住院,母亲急得不行,如果不是姥爷病重,她还在瞒着我。
我心里不是滋味。
河北到山东有四个小时的车程,我让母亲不要担心,医院照顾姥爷,让她安顿好弟弟再来。
医院,亲戚们都到了。姥爷面色蜡*,看到我来了,勉强对着我笑了笑。
听大舅说,姥爷因为脑血管病在家里晕倒了,医院却查出胃癌晚期,医院。姥爷这个年纪,只能做药物治疗,走一步看一步。
姥爷很疼我,我结婚后却很少看望他。见到他现在的样子,我心疼又后悔,和舅舅要求,让我来守夜。舅舅拗不过我,只好同意。
图
为家人送饭
晚上,姥爷翻来覆去睡不着,也许是怕打扰我,他尽量不发出声音,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两只手死死抓着被子。
那夜我几乎没怎么睡,看着卧病在床的姥爷,我想到了父母,害怕某一天他们也躺在这里,这样痛苦难忍。
恐惧感逼迫着我,想到平时忽略、遗忘的事情。
家里人一直对我颇为宠爱,结婚了也拿我当孩子,什么也不让我操心。渐渐地我也就心大了。如果不是姥爷病重,母亲恐怕也不会告诉我。
隔三差五和母亲通电话,她总是说一切皆好,如今想来,这些年家里的困境,不知有多少瞒着我。
看护陪床像是一场成人礼,让我一夜之间长大了。不能再活在想当然之中,面对日益年老的父母,更不能假装一切皆好。
两周后,姥爷离开了我们,母亲哭得泣不成声。我知道,她内疚又后悔,婚后,把爱和关心全部给了我们这个家,对姥爷的关心变少了。
葬礼后,我告诉母亲,家里的事再也不许瞒着我。
后来,我带着父母去做了体检,又给他们买了两份保险。起初他们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配合着做了。
备忘录里,我记下父母体检的日期。以后每年都要做一次。还要多去河北看看他们,当然,最近是去不了了。
父亲住院后,我看清了亲情这回事
张太阳,第一次看护21岁
年,我还在读大学。有一天下了晚自习,跑回寝室打游戏。刚登陆,母亲打来电话。我不耐烦地问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母亲哭泣的声音。
我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边打游戏,边听母亲发泄情绪。过了一会儿,母亲说:“能不能跟学校请个假,你爸住院了。”
当时,我的心思都在游戏上,下意识地对母亲说,最近学校管得严,不一定能给假。母亲哭着说:“你问问吧,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父亲患上脑出血,医生说幸亏发现及时,如医院,可能会引发偏瘫,严重还会威胁生命。我安慰母亲:“没事就好,让我爸安心住院。”
母亲继续对我哭诉,她给父亲办理完住院以后,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姥姥,并说先欠她两个月生活费,等父亲出院以后一起补齐。
母亲的姐姐知道这事后,非但没有安慰她,医院大闹一通,逼着母亲拿钱,还放狠话,如果母亲敢欠我姥姥的生活费,医院闹。
那时我妹妹才7岁,刚刚读一年级,医院照顾父亲,晚上还要照顾妹妹,医院,医院闹,所以想让医院陪护。
我感到不可思议。家里的亲戚一直不和睦,但是过年还是会聚在一起。没想到出了事,医院胡闹。即便是陌生人,也不至于如此。
我答应母亲,买了当晚的火车票,医院。在医院陪护的这几天,母医院闹事,其他医院探望,只有姥姥象征性地打了电话问问情况,最后不忘嘱咐母亲,别忘了她的生活费。
图
父亲的诊断证明
父亲住院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一家的命运都将改变,更别提还有一帮虎视眈眈的亲戚。
我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情绪,但父亲还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经常抱怨:“我都好了,还不让出院,没病都躺出病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戴着氧气罩,用拙劣的演技安慰着我和母亲。
医院最能考验世间的各种感情。每天,这里上演着生离死别,有身无分文也不离不弃的兄弟,也有为遗产打得头破血流的至亲。看着戴氧气罩的父亲,我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
上了大学以后,我就一头扎进电脑游戏里,每天浑浑噩噩,就连做梦都在想如何提高自己的游戏技术。经过这事,我终于懂得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人情冷暖”是什么意思。
当你跌落井底,有人想拉你一把,有人装作没看见,还有些朝井底扔石头,更可怕的是,扔石头的,偏偏是最了解你的亲戚,每一块石头,都是精准打击。
医院告诉自己,赚钱比什么都重要,没有物质基础,所谓亲情只是笑话。
有句老话讲,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舞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只有赚到钱,才能在遇到难题时,不必看他人的脸色行事。
后来,父亲痊愈出院。可我清楚,在医院感受到的东西不可逆转。毕业后,我进入一家建筑公司实习,后来不顾母亲反对,转行做了销售,为赚更多的钱,在本职工作外,我一直坚持做着副业。
朋友劝我,年纪轻轻不要把钱看那么重。我回,等有一天你父母住院,医院里的世态炎凉,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看到她,我决定和公司说再见小吱,第一次看护22岁拼多多女孩猝死的新闻席卷网络,我立即想起三年前,在医院陪护的事。说来也怪,第一次陪护的不是亲人,而是同事。年应届毕业,领导告诉我,部门缩减转正名额,要么以外包的身份留在公司,用项目证明能力,要么立即拎包走人。我本科是学广告的,这家公司可谓行业内的*埔*校。只要转正,一年也能顶着光环在下家拿到高薪。我不愿放弃赌一把的机会,哪怕竞争激烈,谋求同一职位的实习生有十多个。花花就是其中之一,我俩因为执行一个状况频出的项目结成战友,一起吃饭,一起吐槽北漂焦虑,一样把这份工作看作职业生涯最关键的第一步。偶尔也互相嘲笑对方像敢死队,随时准备一条狗命献公司。没想到,这句话差点一语成谶。年底,公司准备竞标一个S级项目。我跟着领导直接进入核心团队,花花本来在另一个项目组,一听说这个项目,立即做了一个PPT给领导,申请参与了进来。项目从一开始就很坎坷,和其他公司竞争比稿就比了两次。第二次比稿结束,客户本来选定另一家公司,可因为执行时间在春节,对方在出具体方案时说压力太大干不来。于是,我们重新顶上,大家闭关在一个大会议室,熬了两个通宵终于补上被上家公司耽误的进度。花花大放异彩,凭一己之力贡献了30%的创意。记得客户说完“开始做吧”,我的眼睛移开屏幕,突然被花花的脸色吓到。蜡*中隐隐露出青色,像是刚从地底下爬上来。我劝花花多休息,花花笑了笑说,好不容易才能参与这么大的项目。她比我想象中还能拼。项目进行到一半,客户要团队派人去杭州总部。所有人都清楚,这次去,基本相当于被甲方扣押,即使平时再抢着出风头的实习生,也想安安心心回家过年。花花凭着一腔孤勇,作为唯一一个实习生去了北京。我发自内心地佩服她,也自知做不到她的程度。年后,我返工回到办公室,打算和花花好好打听下项目执行细节,却再没看到她的身影。